仅2020年6月,猿辅导、学而思和作业帮三家在线上投放上,就烧掉了11.13亿,每秒钟约烧掉423元。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教培行业真的有点疯狂了。”
从事K12教育运营岗位的小鹏老师在今年4月跳槽到某头部K12教育机构,“我面试的时候要求的薪酬是每月14000元,但机构主动给到我每月16000元,我都有点懵。从2020年开始,一路跳槽,一路涨薪,仅仅一年的时间里,跳了5家K12教培机构,月薪也从最开始的7000元涨到了16000元。”
而这背后是教培市场如泡沫般的繁荣。随着“双减”政策的逐步落地,行业整顿风暴开启。再回望教培机构疯狂起舞的2020年,恍如梦一场。
网经社“电数宝”电商大数据库显示,2020年我国仅在线教育共发生111起融资,总金额逾539.3亿元,超过2016年至2019年的融资总和。其中头部在线K12平台猿辅导和作业帮所获融资额高达380.1亿元,占行业全年融资总额的七成。
“资本的注入,铺天盖地的广告营销,抬高了获客成本,进而推高了售价,而一切成本最终还是由消费者买单,这是非理性的市场竞争。”安可音乐创始人、南京安可教育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单啸骏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对此,甚至有教培机构负责人指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一定程度上,教培行业的发展规律和资本的逻辑,本身就是一个悖论,甚至在某些方面,资本对教培行业的影响是摧毁性的。”
资本制造教培内卷
此前,很多人都还相信,资本是无所不能的。
作为头部平台之一的猿辅导在2020年共对外披露三笔融资,分别是在3月、10月、12月获得10亿美元、22亿美元、3亿美元融资,融资总额超35亿美元,估值达170亿美元。入局的资本机构包括云锋基金、德宏资本、高瓴资本、腾讯投资等。
“它(在线教育)是可以用钱烧出用户、烧出护城河,变成一个持久的、万亿级的生意吗?”今年1月,猿辅导创始人李勇在一部纪录片中公开回应道,“我想不到什么原因是它不能的。”
毫无疑问,广告投放和用户补贴是两大烧钱模式,但却又是绕不开的简单粗暴的获客方式。高途创始人陈向东曾表示,他不觉得烧钱做生意是正常的,奈何资本裹挟之下,“市场被重构,我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截至今年第一季度,高途销售费用支出高达3.53亿美元,同比增长202%,主要是由于扩大用户基础和提升品牌的营销费用增加,以及对销售和营销人员报酬的增加所致。
随之水涨船高的是教培从业者的薪资。小鹏老师坦言道,“如果是在别的行业,我从事的岗位月薪8000元都是北京的‘地区价’了。即便明知道教培行业的薪资有泡沫在里面,但自己在面对下一份工作时,仍无法调低期待,主动挤出泡沫。”
“以南京为例,此前,一个英语教培机构店长的月薪在13000元至18000元左右,还要再加上绩效奖金等。”单啸骏说道,“但单以业务能力和水平而论,放在任何别的行业,6000元至8000元都是高薪了。”
在他看来,资本更致命之处在于它让从业者只看到了钱,缺乏责任感的教育工作者是不合格的。“从这一角度而言,甚至可以说资本其实毁灭了这个行业,它扭曲了从业者的三观。教育行业是不能被钱绑架的,因为你面对的永远是那么多的孩子。”
营销大战之下,教培机构的发展步伐变得凌乱,原本教培机构的核心应该是教学质量,但在疯狂的营销竞赛中,市场营销的能力成为了制胜的关键,与教育的本质背道而驰。
回顾2020年的在线教育行业,从手机上的微博、朋友圈、抖音、快手和爱优腾等应用,到电视上的综艺、晚会和电视剧,再到公众场合的地铁、公交和电梯间无处不在的教培广告。据QuestMobile报告显示,在2020年上半年,K12在线教育企业平均营销投放同比增长71.2%。仅2020年6月,猿辅导、学而思、作业帮三家在线上投放上,就烧掉了11.13亿,每秒钟约烧掉423元。
教培机构走进了“融资—烧钱获客—亏损—融资”往复的恶性循环。好未来上市10年,前8年盈利稳定增长,在2020年年初迎来了历史上的首次亏损,这一历史性的亏损主要是因为好未来在营销上的快速增长。好未来财报显示,近三年营销费用支出的同比增速分别为92.14%、99.92%和76.20%,均显著高于营收增速。
商业模式仍未成熟
而今,学科教培的轰然倒塌,余震在耳,资本又涌入了素质教育、职业教育等市场。
IT桔子数据显示,2021年上半年教育行业共发生104起融资事件,其中,教育信息化领域融资事件23起,职业培训领域融资事件23起,素质教育领域融资事件19起,上述三个领域的融资事件在整个行业融资事件的占比超六成。
多位教培机构负责人向记者表达了对资本持谨慎态度,“资本逐利的本性与教育行业要具有一定公益性的特质是相悖的。教育是基础性需求,难以做到全然的商业化。”上海某职业教育机构负责人向记者透露,“实际上,每年都会有投资人表达投资意向,但我还是觉得教培机构更适合做小而美的形式。”
单啸骏则算了一笔账,以素质教培一个300平方米的校区为例,需要配备的全职人员为五人,分别为校长、课程顾问和三位全职老师,可招收学生300人,满员的情况下,毛利率可达到50%。但随着校区的增加,毛利率却是在逐渐下降的,两个校区需要加设总校长一职,三个校区则还要加设教务、销售和总管三个职位。
“一个教育机构的管理能力是有限的。”他进一步解释道,教培机构实际上是要服务学生和老师双方,其实是非常个性化的服务,这与资本所追求的规模化、可复制也是相背离的。“我觉得整个教育行业实际上还没有跑出真正好的商业模式,都还在摸索的阶段。资本加速了在线教育的模式,但现有模式是不健康的,现在教育行业整体也是不健康的。”
一方面在资本加速之下,教培行业确实偏离了原本的航道,另一方面在于教培不同于其他行业的特质,个性化、公益性等等,目前仍未找到可大规模复制的商业模式。众多教培从业者都表达了希望资本看到教培行业的特殊性,而非只是关注数据。“资本实际上是把双刃剑,目前,对于资本的进入会优先考虑有国资背景的。”某素质教培机构负责人透露。
学科教培行业的前车之鉴不仅启发着教培机构负责人重新思考资本与行业发展的关系,也改变了教培行业普通从业者的职业轨迹,降薪、裁员、转型……的消息不绝于耳。
小鹏老师亦在今年6月裁员潮中从上述头部K12教育机构离职,至今未找到合适的工作,他告诉记者,“现在找工作几乎是从头做起,甚至由于任职过教培行业之后,对工作的期待值和已有经验值与其他行业都不匹配,在市场上还不如应届毕业生吃香,毕竟人家更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