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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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学敏曾写道:“钱学森在《人民日报》上读到《两张闪光的照片》后,彻夜难眠,第二天更是连手上的科研工作都丢下了,让大家去读这篇文章,并且两眼噙泪、几度哽咽。”《两张闪光的照片》歌颂的就是任羊成等以血肉之躯在悬崖峭壁间修建出一条人工天河“红旗渠”的普通农民们。
红旗渠本名为引漳入林工程,是在太行山脉中修渠引水,为旱灾严重的林县引入浊漳河里充沛的水。当时在山里修渠,就相当于在阎王殿里预登记了姓名。开工不到半年间,就有九位民工被突然崩塌的巨石砸死。想要把工程继续下去,除险迫在眉睫。任羊成便是当时的除险队长。
为了除去因为劈山炸石而松动的悬石,他们砸实钢钎,系上绳子后,就踩着呼啸的风,纵身荡向了悬崖。难以想象在狂风咆哮的峡谷,在不时就有落石砸下的悬崖边,他是如何像山羚羊一般踏峭壁如平地的。更何况,他还要在腰间别着钢钎、铁锤和抓钩,把三十斤的重量扛在身上。
任羊成曾在采访中提及除险的步骤:“两只脚一蹬,使钩子一荡,就悠出去了,用钢钎别掉那石头,就别掉了,别不掉就用大锤,一锤,这石头哗就塌过去了。”三个“就”字,显得云淡风轻,可这里是“猴子不敢上,禽鸟不敢攀”的鸻鹉崖,几乎可以说每个除险者都是把“牺牲”两个字别在了腰间。
“鸻鹉崖就是张着老虎嘴,我们也要拔掉它几颗牙。”这是除险队伍的口号。可任羊成没有想到,几个月后,他反而被虎口崖拔掉了三颗牙。当时,一堆碎石突然落下,其中一块径直砸在了任羊成的嘴上。他眼前一黑,像沙袋一样在空中转了起来。等他清醒过来后,竟发现一排门牙被砸倒压在舌头上。他没有返程,而是掏出钳子,直接把牙齿拔掉,整整三颗。为了不耽误进度,吐了几口血后,任羊成又在悬崖上干了六个小时才下来。
艰苦是不用说的,但在红旗渠纪念馆参观时,无数张照片里,我找不到一张痛苦的脸。虽然身后就是悬崖峭壁,虽然肩膀上是沉重无比的巨石,但林县人的脸上,都有着“三千越甲可吞吴”的信念,都有“更喜岷山千里雪”的睥睨。
在青年洞不远处,有一处实景表演舞台。导游说,这里会有任羊成的孙子带来悬崖除险的表演。我问:“表演的工资高吗?”导游愣了愣,说,应该不高。之前有其他会除险的演员,就是因为工资太低,辞职不干了,只剩下任羊成的孙子还在坚守。
但我们等了很久,表演还没有开始,导游去打听后才知道,任羊成头一天刚刚去世,他的孙子请假没来。望着那空荡荡的悬崖,我的心里突然有密密麻麻的悬石挤了出来。
回想这一路走来,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景区里的工作人员都是本地人,用方言沟通时会有障碍,但任羊成这三个字,连扫地的老人都能清晰地将它讲出来。这也应了那句诗吧:“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的人,群众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别的话听不懂都没关系,任羊成这三个字,一定要让每一个游客都听得清清楚楚。
事实上,一条红旗渠,铭记了多少名字?脚下的路,每一段都记有一个名字。导游说,这些都是当时修建红旗渠的人,每个人负责一段距离。如今,他们的后代仍然会来维护。“国家会给他们发钱吗?”“他们不要一分钱!这也体现了红旗渠精神的最后四个字,无私奉献。”
隐约间,我看见一排鲜红的旗帜,正插在渠道的两岸。猎猎作响的声音,随着渠水流得很远,很远。
流水不息,红旗不倒,精神永存。